六月

月光之下『第五十章』

　　手冢国光的办公桌上依然摆放着他和望月澪的合照，照片上望月澪在他的身边弯下眉目笑得嫣然美好，他时常会看着照片失神。他记得望月澪对他说让他好好保重，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让他不要记挂她，要积极面对余生，要再好好谈一场恋爱。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他的梦境，但他真的好想再见见她，好想再和她说说话。

　　一个月前，望月澪在幸村精市的公寓里醒过来，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变化。她没有动，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天花板。幸村精市就坐在她的身旁，她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她并没有感到任何惊喜或是不满，这些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死了多久了？”望月澪淡然地问。

　　“从医生宣布你死亡的时间到你睁开眼睛的时间是七十二个小时。”幸村精市说，“想吃点什么吗？”

　　“我能喝可乐吗？”

　　幸村精市默默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血袋递给她，她没有拒绝，就像喝可乐一样把整袋血喝光。

　　“我也会发狂，也会杀人吗？”

　　“有我在呢。”幸村精市温柔地说。

　　“还有人知道我的情况吗？”

　　“没有。”

　　“我还能去看看他们吗？”

　　“现在不行，你得先适应一下你现在的身体。”

　　“我女儿还那么小。”望月澪想到那张小脸，那个小小的身躯，眼里不禁溢出泪来。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还活着，自己还能感觉到心痛，还会流眼泪。

　　“我已经告诉那个保姆要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了。”幸村精市为望月澪拭去眼角的泪水说，“等过段时间你适应了，可以去看看她，以后你随时都可以看到她。”

　　幸村精市一直陪在望月澪的身边，教她关于吸血鬼的一切。望月澪的控制力很强，而且对血液并没有强烈的欲望，这就让她更接近一个正常人。幸村精市不禁感叹她这超强的自制力。望月澪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和手冢国光，这让她对于要学的东西的接受程度就更快。

　　“我可以去看他们了吗？”在幸村精市再一次夸奖她之后，她问。

　　“我陪着你或许可以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给自己做个护符。”幸村精市说。

　　“我？我已经不是巫师了。”

　　“我还没有和你说，你死亡的那天，千代去看了你，她把她的巫师之力传给你了。”

　　望月澪不禁一惊，她下意识地抓住幸村精市的双臂，有些激动地说：“那外婆呢，她怎么样了？”

　　“千代她死了，就在你的身边。”

　　望月澪突然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虽然她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成为吸血鬼的现实，但是她虽然好像还活着，还有着各种感情，却不能够去见自己的孩子和她在乎的每一个人已经让她无比压抑了，现在又说外婆就这样死去了，她突然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安排。

　　“千代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是她自己选择了这个时间。”幸村精市安慰她说。

　　望月澪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施下咒语，将她与手冢国光的这枚婚戒作为自己的护符。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在入夜后去手冢家，却也只能隔着窗子远远地看着房间里的人。虽然女儿只有三周大，却已经很活泼了，四肢很有力地挥舞着。手冢国光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女儿，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手和脚，她便动的更欢畅。

　　保姆进来给宝宝喂水，手冢国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想要到院子里走走。

　　这天刚好是满月，银色的圆月嵌在藏蓝色的深处，月光洒在院子里，给院子披上一层柔软但清冷的白纱。手冢国光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之前的几个月他经常和望月澪在晴朗的天气里坐在这里看星空，看月圆月缺。

　　“国光。”这便是她最后和他说的话，这个声音时常萦绕在他的耳边。

　　他抬起头，她赫然站在他的面前，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却实实在在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这只是个梦。”他突然平静下来，心想原来这只是个梦，但是能够梦到她，能够在梦里和她说说话也好。

　　“澪，我能抱抱你吗？”手冢国光觉得握着她的手臂的感觉无比真实。她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他便一把将她搂住。

　　望月澪一直都喜欢拥抱，她说拥抱使她感到安心。但是这个怀抱再也不属于她了，他也再也无法去拥抱她了。所以这个真实又虚幻的拥抱对于他们来说是真正的诀别。

　　“国光，我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真的爱你，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你的。你是那种和你在一起越久就会越爱你的人。”望月澪听到房间里孩子的哭声，听到保姆说她可能是在找爸爸。她意识到自己的时间有限，于是说。

　　手冢国光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留住一样。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都爱你，很爱很爱你。”手冢国光的眼泪顺着眼角淌落下来。明明是在表达爱意，心里却无比焦灼疼痛。

　　“国光，你要告诉女儿，虽然妈妈最开始还无理取闹了好一阵子，但妈妈非常爱她。你要给她留一张我的照片，让她知道我的样子。你要好好保重，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不要记挂我，要积极面对余生，要再好好谈一场恋爱。”

　　望月澪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呢喃，每一句话都让他的心更加痛上几分。房间里婴儿的啼哭愈发惨烈，望月澪离开手冢国光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说：“你出来透气，然后坐在秋千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手冢国光蓦然回过神来，面前什么都没有，怀里空空如也。如果说这只是一个梦那太过于真实，如果不是梦，他确实再也见不到她，再也不能够和她说说话了。

　　望月澪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漫无目的，直到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幸村精市将她抱起来带回到他的公寓。他从来没有问过她有什么打算，是就在这里活在暗处看着自己爱着的人，还是和他一起回英国，或者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如果我一开始就能够认清自己的感情，能够和你坦诚相待，你现在就不用承受这些痛苦了吧？”经历过死别的绝望和痛苦的幸村精市知道此时的望月澪到底是一个怎样撕心裂肺的感觉。

　　“命运而已。”望月澪说着翻了个身，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就那样沉沉睡去。

　　幸村精市一直守在望月澪的身边，就像曾经迹部唯担忧他的伤痛一样。只是自己看不透望月澪到底在想什么，她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但那深邃的眼神却让他感到忧虑。终于在他只是冲个澡的功夫，她便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呐，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寻找。”幸村精市告诉忍足侑士他要离开这里了，忍足侑士终于松了一口气，很正式地向医院提交了一份辞呈。

　　“但是世界那么大……”忍足侑士欲言又止。

　　“没关系，我并不怕颠沛流离地寻找，只要她还在。”幸村精市笑得云淡风轻。

　　或许心里想着一个人，便有勇气度过无数漫长的日夜，只为了有一天能够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