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月光之下『第五十一章』

　　

　　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阿尔小镇，十月份时已经过了繁华的花期，空气也褪去了燥热，温度温和舒适。但天气却多变，天空时常漂浮着大朵大朵的浮云，时不时遮蔽住阳光，又很快跳开，就像奔涌的羊群在蔚蓝的天空掠过。

　　幸村精市对这里并不陌生，在过去的千年里，他曾有很长一段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甚至见证过梵高在这里度过的创作巅峰期。神奈川是他的故乡，英国约克郡迹部庄园是他的归处，这里是他最喜欢的栖息地。

　　望月澪刚刚离开的那几天，幸村精市无论是表现还是心里都是淡定的，他觉得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他可以慢慢地去寻找。可是没过几天，他的心里就开始焦灼起来，触及不到使他感到不安，于是他联系了所有他认识的好友留意关于望月澪的信息。很快他便得到了法国的朋友给他提供的线索。他不禁觉得这是巧妙的一种缘分，她居然会选择和他有着如此深厚关系的这个地方。

　　幸村精市在一家露天咖啡店遇到望月澪，她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桌子上摆着一杯咖啡和一束包着的鲜花。她的表情沉静，一副放空的状态。幸村精市走到她的面前，用法语说：“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望月澪抬眼看了看他，显然有些意外，微微怔了怔后用英文说：“抱歉，我听不懂法语。”

　　幸村精市莞尔一笑，改用英文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望月澪示意他可以坐，他才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来。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望月澪说。

　　“你虽然天赋极高，但毕竟还是个新生儿，所以对于有经验的前辈来说，你一路走过来简直就漏洞百出。你刚到这里没多久就被这附近的朋友发现了。”幸村精市解释说。

　　“那你来做什么？”望月澪淡淡地说。

　　“找回我丢失的东西。”

　　“找到了吗？”

　　“刚刚找到目标。”幸村精市坦诚地看着她说，“你好，我叫幸村精市，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望月澪怔了怔，眼底划过一丝落寞，但她还是挑起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浅笑说：“我叫望月澪。”

　　“以后烦请多加指教了。”

　　“你想做什么？”望月澪不解地问。

　　“想留在你身边，重新认识你。”

　　“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我在这里有一栋房子，有一个花园，还有一片菜园，需要给你一个房间吗？”

　　“我不会煮饭。”

　　“有一对夫妇在那里负责日常的事务。”

　　“你确定那是你的房子？”望月澪质疑地问。

　　“确定，那是我付工资请来照看房子的工人。”

　　“我没钱付房租。”

　　幸村精市敲了敲她的额头，说：“放心吧，我不会逼你交房租的，安心留下来吧。”

　　幸村精市带望月澪回他的住宅，望月澪孑然一身，并没有什么物品需要搬。她想住在阁楼上，被幸村精市拒绝后，选择了一间向阳的房间。

　　“需要换什么我带你去采购。”幸村精市体贴地说。

　　“床上用品换新的就可以，什么样的无所谓。”望月澪说。

　　“既然想要久留，就好好地按照自己的喜好装饰一下。”

　　望月澪沉默了一阵，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喜好，我的整个人都好像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幸村精市看着她一脸落寞的样子，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抱着。

　　“没关系，慢慢来，失去的一切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再回来。”

　　望月澪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有任何期待，就像真正的死亡一样，活着的只是一副躯体而已。她也不想去思考任何事，也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最喜欢做的事无非就是坐在阳台或者院子里看天空，无论白天或者黑夜，无论晴天或者阴天。

　　幸村精市只要看着她，心里的某处就是柔软的，他会去拥抱她，甚至试图去亲吻它，她都不会拒绝，只是也不会回应，整个人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手冢每周都会去你的墓地看望你，给你带一束百合。”

　　“和我没有关系。”望月澪淡淡地说，但是眼角却流下泪来，这是在这里这段日子以来幸村精市第一次看到她有除了冷漠之外不一样的表情，他确定她其实还是有感情的。

　　“他应该有他的新生活。”望月澪看着天空中的浮云掠影喃喃地说，“他可以再遇见一个好女人。”

　　“他现在申请调去做文职了，他知道怎样规划他的生活。”

　　“他真的是个好丈夫，也会是个好父亲。”

　　幸村精市心底不禁生了些许醋意，有些酸涩的难受。略微带着些愠怒的情绪说：“你们两个都已经离婚了，就各自安好吧。”

　　望月澪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起来说：“你真是爱吃醋啊，从我和国光在一起开始就在吃醋，我们都分开了还会吃醋。明明就不爱我，还总是要干涉我的生活。”她笑着笑着突然流下泪来。

　　幸村精市将她抱在怀里，说：“好了，不要再和我赌气了。”

　　“换一种说法会更好理解一点。”

　　“呃……”幸村精市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错了，请不要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很伤心。”望月澪终于肯开口说起她内心的感受了。

　　“那么，还能原谅我吗？”幸村精市小心翼翼地试探。

　　“如果原谅你能够让我好受的话。”

　　“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我什么都没有，主要是没有钱。”望月澪绝对还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你有我就够了。”

　　望月澪能够将心扉敞开一点，幸村精市就相信她还能够回到那个充满活力的样子，他还能够驻进她的心里。

　　望月澪终于肯暂时离开那栋住宅和幸村精市去附近最繁华的地区吃个饭了，在餐厅里坐下来后，她神秘兮兮地凑到幸村精市的面前低声说：“吸血鬼会喝醉吗？”

　　“会，而且醒酒比普通人还要慢。”

　　“那我们少喝一点儿。”

　　望月澪并不爱喝酒，酒量也非常一般，才喝一点儿就有了些醉意。幸村精市对酒一直都是浅尝辄止，他看着微醉的望月澪心里反而感到一丝欣慰，他觉得她开始有了些活力了。

　　“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算活着？”望月澪单手托腮，微眯着双眼看着幸村精市问。

　　“当然，这样你就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可以看着你记挂的人，甚至可以不动声色地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帮助他们。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尝试任何你想尝试的职业……你想如果你就那样真的死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还没有好好恋爱过。”

　　幸村精市的话似乎是触痛了望月澪的心，她撇了撇嘴，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却并没有哭出来，她非常不满地说：“我已经找不到恋爱的感觉了。”

　　“你可以试试，不试怎么知道呢？”

　　“怎么试？”

　　“你只要稍微配合我一点儿。”幸村精市狡黠地说。

　　望月澪质疑地看着他说：“你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幸村精市一脸无害的微笑说：“我只是想和你谈恋爱。”

　　望月澪不禁失笑，觉得又好笑又无奈地说：“那是说想谈就谈的吗？”

　　“我们最初相识就是这样的状态，后来还是在一起了。”

　　“但是后来分手了。”

　　“那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我并没有同意。”

　　“换一种说法会更好理解一点。”

　　“我爱你，是真的。”

　　“我只能选择你吗？”

　　“你想选择侑士吗？他一直封闭内心的。”

　　“你那个法国朋友呢？”

　　“是个严重的恋物癖。”

　　幸村精市觉得这样的聊天真的是久违的开心。

　　“那有别人可以介绍吗？”

　　“幸村精市，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我买什么你都能付得起账吗？”

　　“当然，我在这里还有一个农场。我的产业可是遍布世界各地的。银行存款数目也很可观，实在不行，迹部庄园的产业我也有分红的。”幸村精市信心十足地说。

　　“明天去巴黎。”

　　购物欲的疯狂释放连带着让望月澪其它的情绪也犹如打开的闸门一样倾泻而出，幸村精市没想到曾经那个理智为主导的望月澪居然可以这样疯狂。但这个样子的她别具一番迷人的风情，他也知道在疯狂过后，她终会找到真正的自己。

　　人生总是要往前看的，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谁都没有办法去验证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误，在这条时间线上，这些事都只能经历一次，结果也只有一个。那些事件，那些判断和选择，都是自己的行为，结果也只能是自己来承受。